非酋懒狗

chapter 2

      星墨·斯塔克将自己的身体埋进绸缎被褥的深处,无神地睁着眼睛,盯着上方绣有星云花纹的床帐。房间里薰衣草花的香气浓烈到今人头晕,高大的拱形落地窗从天天鹅绒帘布里投入一丝光亮,映入他的眼睛。

       天亮了。

       金红色的云海吞吐着炽热的太阳,从正东方冉冉升起,给沃弥尔成片的斜式屋顶镀上一层模糊的轮廓,带着霜冻气息的风如诸神的呼吸划过长空,吹着窗玻璃发出呜呜的响声。星墨翻身下床,费力推开那两扇落地窗,让风灌满房间每一个角落,床帐和帘布顿时被吹得乱七八糟,身上的绸袍也挡不住刀割般的寒风,但他喜欢这样,喜欢松木与风雪的气息远胜过甜腻的花草香精。虽然负责教导他的老修士为此头疼不已,说什么大家公子怎能如此放肆之类的废话,但父亲倒是很喜欢这习惯——想到父亲,一丝微笑爬上了星墨的嘴角,父亲跟别的贵族家长不一样,相较于同各类客人与议会周旋他更爱外出打猎,或者穿上不带任何纹章的衣服带着孩子去市集里玩——有的时候是星墨自己,有的时候是那些仆人的孩子们或者是两个都带——给他们买上一些新奇的吃食和玩意。这是父亲大人与孩子们的秘密,在外人看来,他依旧是那个威严的族长大人,罗曼·斯塔克公爵,沃弥尔议会会长,天角兽一族最权威的发言人,以及永远的“黎明之星”(他有一把命名日时赠于的宝剑,也是斯塔克家传双剑之一,名号“黎明”),只不过人情味浓厚而已。

       他想起父亲大人昨晚说过,要他今天早起些到书房见他,再次感到一阵兴奋:这种情况下于他而言一定有好事,比如一个新的礼物或者是一同外出的机会。想到这些的时候他已经梳洗完毕,顺着宽阔的大理石楼梯奔跑,从眼角余光处瞄见一辆马车正停在外面路上时也没在意,但是当他急急忙忙跑到书房门口时,却失望地发现那两扇黑橡木大门已经紧紧合上了。

       门内传来两个人的说话声,一个自然是父亲,但另外一个的话......

      “罗兰叔叔?”星墨惊讨地小声嘀咕。

       罗兰•斯塔克爵士是父亲的双胞弟弟,在北境管理家族的皮毛生意,同时“黑月之翼”的称号让他在贝思加山脉一带的武士中间享尽赞誉——与哥哥的“黎明”不一样,“黑月”这把双手剑已经沾上了不知多少人的血液,虽然罗兰爵士在那些肌肉发达的狼兽人大汉中间最多只能做到砍伤对方然后被打倒,这与北境兽人格斗至死的规矩并不相符,那些与他交锋的人们依旧对他赞赏有加,因斯塔克公爵弟弟的高贵出身,这些赞赏里带着请求和巴结也总是常态。罗兰性格精细,比较斤斤计较,并不适合从政,所以当年老公爵指派罗兰远赴北境时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赞同,并且对哥哥礼遇有加,但现在星墨只听见了罗兰叔叔对父亲的高声咆哮。

       “七神在上!罗曼,你这样的行为无异于是找死!我不能让你就这么冒失的把篓子捅出去!”

       “小弟,我自有我的行为准则。”罗曼公爵的声音阴冷而疲惫。

       “你的行为准则?我写信给你是叫你离远一点,不是和他们便碰硬!我费了多少力气才阻止消息传播出去,你反手就给我来这一套?见鬼,要是这样还不如让我收回以前的话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现在事情既然已经出现,还是先想想接下来如何办算了,狼族主要是银牙家比较难......”

       “你到底还是不是斯塔克家的人?”父亲的怒吼声吓得星墨从门上弹开,“你的荣誉心被妖兽人吃了吗?事实不是可以随便拿来买卖的商品!”他声音放缓了点,但内里锋芒依旧。“也许你长年待在见思加山脉不了解这些事,也许我和你一样不适合在贵族里搞什么权力之争,但我再怎么说也比你明白。小弟,这里已经不是我们小时候的沃弥尔了,试想一下那种所有人全都盯着你一举一动的感觉,同级等着抓你把柄,下级等着取而代之,你感到芒刺在背又不得不接受。而那些平民,说实在的,他们并不关心上头是谁,只要能自己过好日子,哪怕是妖兽人做城主也不会有人说。但他们依然有知道真相的权利,隐瞒事实向来不是我的作事风格,况且把食物从饿肚子的野兽嘴里抢回来绝对不是什么理智的举动,”有木头摩擦的声音,大概是父亲或叔叔推开椅子站起来,“我不会在这件事上向你妥协,放弃吧。我的孩子大概已经醒了,他会过来找我,还请你扮演一个好叔叔的角色。”

       星墨本来希望继续听下去,但房间里有人往门口走来的声音让他直接冲上楼梯:他不想被发现,并且这附近一个仆人都没有,应该是事先被赶开了,说明父亲不希望有人听到谈话内容。他蹲在楼梯口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又在原地待了几分钟,才再次跑下楼梯,推开书房门。

       罗曼•斯塔克背靠皮毛座椅,望着窗外出神,他生就一幅矫健体格,细腰长腿,小腹平坦,亮如熔银的头发整齐地梳进耳后,让他看着比350岁的实际年龄老上一些。这会那双银蓝色的眼睛严厉而冷漠,星墨知道,他刚是以斯塔克公爵,而非哥哥的身份面对罗兰的。

       “父亲大人。”他走过去悄声唤道。父亲眼神闪了闪,才回过头来看见他,“星墨,到这儿来。”他抬手叫他过去,星墨穿过房间,被父亲双手抱起坐在大腿上,“你是刚醒过来吗?”“是的。”星墨撒谎,他不想让父亲知道自己听见了什么,但思来想去还是好奇心难耐,便又加上一句套话,“我看见有马车进了花园......”“啊,那是你罗兰叔叔,”父亲显得很高兴,而星墨知道他所言非实,“他大老远的从北境过来探望我们一家,还有专门给你的礼物,等会去楼下饭厅找他吧。这家伙,说什么也不肯多留两天......从小就这样......”他不停地说了又说,神情却越来越心不在焉。

       “肯定有什么事在麻烦您,父亲太人。”公爵怪异地看了儿子一眼,然后长叹一口气,“不愧是我的儿子,“他略带骄傲地摸摸星墨的头发,“虽然我不应该这么跟你说,但…你终究是斯塔克家的人,早晚也得面对。那些北方兽人,双族会议将在沃弥尔举行,已经有几百年没有举行过族群之间的商讨会议了。这次一下就是两个,还都在北境,七神保佑,你叔叔过来的时候跟我提到那边越来越频繁的恶性事件,有人在睡梦中被开膛破肚弃尸街道,孩子们的头在天亮时分高高钉在城门上,更多的人莫名其妙得了疯病,出走之后便再也没回来。还有这该诅咒的风雪,下个不停,就我所知,闪亮之墙依旧完好无损,但这些发生的事情实属诡异。孩子,狼族有首童谣传唱至今,里面提到了“永夜之冬”,这被认为是一个预言,并且他们对此深信不疑。但我要说的是,虽然现在人们都在歌颂春季的到来,但局势对于斯塔克家族而言无异于凛冬霜降,虽然我还年轻,而且也不该让你就这么仓促的进入我们之间,但斯塔克家不能安全一辈子,我们也不能保护你一辈子。你必须快点成长起来,越早你的敌人就越难下手,这也是我叫你来的最主要原因,”他银蓝色的瞳仁盯着儿子的脸,“我要现在就把你立为斯塔克家第一顺位继承人。”

       他能明白父亲为何如此反常,最近父亲都不怎么微笑了,也不带他们去市集玩,经常一个人在书房工作至深夜,批改那些可以说是荒谬和异想天开的文件。但星墨现在更多的是兴奋,每个有领主家族背景和领土的男孩最期待的事情就是被父亲选为第一顺位继承人,没能从父亲口中套出话的失落立马被用到脑后,他跳下父亲的膝盖,才发现书房里不知何时挤满了人,有他的母亲,莱娜·斯塔克,已经满头银发的老管家,父亲的护卫队队长乔尔爵士,以及两个别的家族成员(星墨能看见他们的手臂上绑着绣了他们家族纹章的绸带),手中捧着父亲的宝剑“黎明”和一个小木盒。

       罗曼·斯塔克站起身,展开那对一直叠在背后,巨大而柔软洁白的羽翼,从仆人手中提起“黎明”,拉剑出鞘。“我本来想专门给你开个庆祝会,但是时间紧急,只好一切从简了。”父亲抱歉的冲他眨眨眼,“星墨·斯塔克,”星墨连忙单膝跪地,任由父亲的宝剑悬在他头顶。“我,罗曼·斯塔克公爵,在此正式命令吾儿星墨·斯塔克为家族第一顺位继承人,以天上七神为鉴。”他手臂住下,剑锋划破星墨的额头,鲜血漫流出来,如怒放的玫瑰,“吾儿,你是否会履行一家之长的职务,领导你的子孙,在危难降临时成为守护族人的坚盾?”

     “我接受,”星墨回答,将过去学到的家族仪式文本一字不落的背出来,血流从他鼻尖滴落,温热而腥甜。“我将守护我的族群,荫庇我的友人,我的怒火会将敌人烧成灰烬,以斯塔克家族之名在此起誓。”

      父亲收回剑锋,星墨站起身来,除他们之外的所有人都撤出了书房,只有母亲在离开时凑过来吻了他的眉心。“现在……”他还没说完就感到有什么东西围上他的脖颈,父亲把那个小木盒里的东西戴在他脖子上,那是一条白绸,下面坠着颗五角星,应该是黄金铸成,摸起来坑坑注注的,颜色在岁月的沉淀下变为暗红。“这是另一件宝物,也只有斯塔克家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能从族长手中拿到,别人不会知道。”星墨听出了父亲话里的意思,连忙抢答,“我不说的,我会……藏好它。”他掀起领子让那条白绸带落进衣服里。

      父亲用一只手将他的脸托起,另一只手抚讨儿子的金发,“你长得像极了你妈妈,但我相信你内里绝对是我的血脉,我会在你成年那一天将“黎明”交给你。在这之前,先好好学着,看我怎么做,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成为伟大的领主。

     “我会的,我发誓。”那颗五芒星正吊在心窝的位置,感受他脉搏的跳动。



      斯诺帕尔趴在黑橡木制成的高台上发呆,此时已是傍晚,头顶上的火石提灯在壁炉温暖的气息里发出暗黄的光,如它们的主人一般昏昏欲睡。

      他累坏了,一天下来无休止的带队训练不是谁都能接受得了。如果碰上大型的会议或庆典还要加倍,带来的只是满腿淤青,今天他失足从四五米高的台上摔下来挂彩,现在右臂上还有道三寸长短伤痕,队里的老师傅为他涂上一层淡绿色膏药,疼得他脑袋阵阵发晕,“生活不易。”他自言自语着,耳朵却敏捷地捕捉到了什么东西踏在木楼板上发出的声音。

       屋子里不止一个人。

       一双冰冷的手摸到他的后颈,他迅速抓过那人的胳膊用力扳直,满意地听到身后的人发出一声吃痛的低吼,那是一声他从小听到大的,熟悉的低吼。

       “我猜到是你了,哥哥。”

       菲尔克斯·伊顿是个身材瘦劲如白杨树的年轻兽人,和弟弟如出一辙。皮毛火红(应该是继承于他们的母亲)还有对漂亮的桃花眼,琥珀金色,瞳孔细长能把人的魂给勾走。他披着黑色的厚重围巾,灰羊毛衣和裤子简朴整洁,尾巴上挂着两个金环,斯诺帕尔见了不禁微笑:哥哥在龙族的禁卫军里工作,而根据龙族的规矩只有身高位重之人才能佩戴尾王环(重臣们尾巴上的环可能比他们人还重),现在两个尾环说明他已在龙族有了一定地位,这在生性高傲而刻板的龙中间实属难得。

       哥哥揉搓着手腕,咧嘴一笑:“你怎么猜到是我的?” “除了你没谁能在我锁上门的情况下翻进房间不被我察觉到,而且就你那个步态,一万人同时走过来也能被马上揪出你在哪,”斯诺怕尔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坐下吧,我去张罗点吃的,刚才实在太困反倒忘了要吃饭的事。”他留下椅子走进厨房,结果菲尔克斯也跟了进来,“我来帮忙。”

       “……虽然你是我哥但请不要进我厨房制造垃圾。”

      “你这么说我好伤心哦,”菲尔克斯拉开板上镶嵌着冰岩的储藏柜,扯出一瓶牛奶仰头就灌,“喔,好凉……总之相信我的水平嘛,咱们有五年没见了,你就一点都不认为我会改变吗?”

       “……你闭嘴。”

 剩下的时间里他们都没说话,只是默默准备剩下的食物,事实上,五年没见的两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于双方而言这五年都是坎坷不堪,斯诺帕尔偷眼瞧着他的兄弟:他瘦了一圈,但是气色鲜亮,举止优雅而敏捷,专心对付着手下滑溜溜的菜,明显龙族禁卫军的生活将他培育成了这样,与过去那个文艺而敏感的哥哥毫无相似之处。他不禁暗暗叹气,同样是军队,同样是士兵,为什么哥哥就能出落的如此有气质?至少,他肯定不用在上班的时候担心某个大块头“一不小心”就削掉自己的脑袋。不过话又说回来,哪怕交出帕拉蒂斯大陆的所有金金银财宝,他也不想和菲尔克斯交换位置,他属于这里,古老而充满烟火气息的有着洁白大理石城墙的沃弥尔,而非千松湖那些直冲云天的青铜高塔。

       “长老已经死了。”这时他们已经把热气腾腾,淌着棕色肉汁的烤肉和面包端上了桌,配菜则是小洋葱炖磨菇,外面的天空夜幕低垂,又开始下起雪来。

       斯诺帕尔往嘴里塞烤肉的手顿了顿,“死了?”他想起从那些书上看见的龙族现任长老,身着雪白的丝绸长袍,头戴水晶高冠,脖颈上挂满各色宝石,尾巴上大环套小环。但是肌肉萎缩,鳞片与牙齿都摇摇欲坚,走一步抖三抖的老糊涂,不禁长出一口气,在他看来,即便是长老身边最朴素最平庸的护卫,都比他更有长老的风范,“那谁来参加会议呢?”他又问。

       菲尔克斯有些讶异,“原来你知道要开会啊?也好,这样就省得我再解释了。其实现在吧,龙族派出了三方面的代表,族长的儿子,宗教长老和大将军,我是作为龙将军的护卫身份出场。嘿,其实我们谁不知道他只是想带个别族的仆人来满足下作为巨龙子孙的虚荣心?”他苦笑,“这些骄傲的大家伙总是如此,他们还以为现在光凭着飞行技巧和火焰就能够威震四方,虽然巨龙后裔的名头确实够份量,但是再大再好的基业也经不住这些不靠谱的败家子乱花,只要眼前有一点点色彩,他们便抓住它大肆歌颂,而看不见大厦将颓的事实。”

       他的话好沉重,斯诺帕尔想着,又问,“那你知道为什么突然要召开这次会议吗?”

       “我不太好说,也许……”菲尔克斯的话还没说完就截住了,他和斯诺帕尔一起警觉地望向那扇正对着餐桌,紧闭的木门。

       有人在敲门。

       其实,与其说是敲,不如说是砸,而且还越来越用力,沉重的栎木门栓在重力捶打下发出不详的嘎吱呻吟,整个门都在摇晃。

      “……可能是有我的手下来了吧。”斯诺帕尔解释,然而那声音,估计连说服他自己都难。

       菲尔克斯站起身,移到桌边,“我不认为……”

       门猛的被撞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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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真就是个懒狗(没皮没脸)

明明已经打初稿了却还不好好修改

真就懒狗呗(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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